鹿纹玉器断代研究
   来源:文物天地     2018年01月03日 11:55

古玉器断代与辨伪

刘涛

鹿,古人认为是仁兽,有祥瑞之兆。《宋书·符瑞志》记载:“鹿为纯善禄兽,王者孝,则白鹿见,王者明,惠及下,亦见。”人们又借鹿和禄同韵,常以鹿寓禄,以象征官运亨通。鹿又是人们狩猎和驯养的对象,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它常被作为吉祥纹饰装饰在玉器或其他器物上。鹿纹玉器最早见于商朝晚期,经西周、南北朝和隋唐的发展,到宋金元时出现鹿纹玉器制作的高潮,明清两朝衰落,具体表现是数量虽多,而艺术性下降。东周和秦汉还未见有科学发掘的鹿纹玉器出土。下面以科学发掘品为主,适当选用一些时代明确的传世品,对各朝鹿纹玉器的特点分析总结。

一、商代鹿纹玉器

鹿纹玉器始见于商代晚期,资料有三:1976年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玉鹿(图一),片状,卧姿,回首,无角,粗颈,瘦身,小尖尾,屈肢跪卧,前腿折向中腹,后腿前伸,用单阴线勾勒出鹿的如意形耳以及颈腹和臀部的轮廓,用双勾线刻出鹿的环形眼、鼻和嘴,身上的花纹用双勾的瓦纹和变形云纹琢成,后腿和腹相接处有穿,可供穿系。

1991年山东滕县前掌大3号商晚期墓出土一片状玉鹿(图二),曲颈回首,阴刻环形眼,上有长弧线眼睑,长大的牛角形耳,末端上翘,两只树杈形角大而突出,肥臀上翘,小尾,前后腿粗壮,偶蹄,蹄尖似鱼的分叉尾,颈上有孔,可供穿系。

1985年山西灵台旌介村2号商晚期墓出土玉鹿首(图三),树杈形双角,阴刻“臣”字形眼,又用阴线琢出鼻翼和上下颌,颈部是方形榫,榫上有横穿孔,可与它物插接。

商晚期鹿纹玉可总结以下特点:多为片状,立体圆雕少见,多卧姿,站立的极少。鹿首瘦长,大耳,无角的多,有角的少,尾短小,眼有单勾环形,双勾环形,单勾臣字,双勾臣字多样。臣字形眼是商朝最富时代特点且行用最广的眼形,在人和动物身上常能见到。鹿身或光素,或用简单的阴线琢出四肢和嘴、眼,也有用较复杂的双勾线琢出身上的斑纹。双勾线是两条并列的阴线,却具有阳线的效果,它最早见于龙山文化的玉器上,商晚期大量使用,线条匀细流畅,广泛施于各种器物上,是当时最主要的线刻,鹿身上的瓦纹和变形云纹也是商代青铜器上常见的纹饰。

二、西周鹿纹玉器

考古出土西周鹿纹玉器的数量较商代大增,具代表性的有4批,反映了西周早中晚三期鹿纹玉器的大致情况。

1983年和1984年,陕西长安张家坡4号和163号两座西周早期墓各出土一件玉鹿。二鹿一立一卧,均作回首形,立鹿通体无纹,卧鹿仅以简单的线条勾勒出鹿的眼睛和腿,鼻孔以穿孔代替,一作二用。二鹿皆有角,一作竖起的树杈形,一作并列的六叉形。

1974年,陕西宝鸡茹家庄西周中期渔伯墓地出土片状玉鹿多件,有昂首前视的,有回首顾盼的,姿态多样(图四)。鹿的嘴较尖,阴刻环形眼或臣字形眼,长大的叶形耳,头顶多有竖长或横宽的枝杈形角,腿粗壮,后腿的外关节处常有一突出的尖角,鹿身光素,有的在腿和腹的交接处用勾撤刀显示出前后腿,蹄部多琢磨细致。此墓地还出土一件圆雕鹿,看鹿角,像幼鹿,回首,大耳,后腿关节处出尖,尖嘴,瘦身,四肢粗壮。

西周晚期的鹿纹玉在河南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地(图五)和山西天马曲村遗址北赵晋侯墓地(图六)出土多件,多是片状站立形,正首或回首,橄榄形眼或环形眼,叶形大耳,尖嘴,头上有繁茂的树杈形角,或宽阔,或高大,鹿身用阴线刻出发达的肌肉,四肢粗壮。此两处墓地出土的玉鹿造型和神态都和弓鱼伯墓地的相似。

由上可以简单总结西周鹿纹玉器的特点:大多数是片状,身上大多无纹饰,或仅用阴线雕出鹿的嘴、眼和前后肢,呈现出侧身剪影式的效果。鹿的嘴较窄,或谓瘦尖,鹿耳长大似牛角形或叶形,眼形有臣字形、橄榄形和圆环形。鹿腿较短,在腿腹相交处多用一宽而深的偏刀来表现腿上部的轮廓,显得腿部肌肉丰满,粗壮有力,后腿腿弯处的外侧常有一尖形凸起。特别注重鹿角的刻划,西周时雕刻动物,善于抓住动物身上极具特征的部位,如鹿的角和兔的耳,尽量予以夸大,那高大的鹿角往往超过通角身高的一半,极尽夸张变形之能事。

三、南北朝鹿纹玉器

东周和秦汉时期目前尚未见到有科学发掘的鹿纹玉器。南北朝时的鹿纹玉,仅知一件传世的玉佩,上面用阴线雕一奔鹿(图七),头上有一对树杈形的角,腿细瘦,颈和腹部用并列的短阴线表示其上的体毛,身上用一组组短斜线表示其上的斑纹。鹿尾上方三朵云纹的形状很特别,似飞鸟,此朵云纹和山西寿阳贾家庄北齐厍狄迴洛墓出土的玉凤纹佩上的朵云纹相同,故把这件鹿纹佩的时代也定为南北朝,鸟形云纹是南北朝极富特色的云纹。

四、唐代鹿纹玉器

考古出土的唐代鹿紋玉器极少,仅见江苏无锡扬名乡明顾林夫妇墓出土的玉人鹿纹佩(图八),其他多为传世品。

人鹿纹玉佩,椭圆形,片状,浅浮雕。中间雕一老者,左侧立一童仆,右侧站一鹿,老者右手扶鹿背,左手指鹿,鹿温驯可爱,立于老者面前。鹿头瘦长,嘴较尖,四条阴线刻成的菱形眼,线端出眼眶,叶形耳,头上有球形角,上刻灵芝纹,细颈,肥身,短尾上翘,细长腿,腹腿相交处用重偏刀深挖,使腿部高出,显示出腿上的肌肉,鹿的下颌、胸腹和腿的边缘都刻有细密短阴线,表示体毛,线条规整,腹上用较粗的短横线表示其上的斑纹,佩的周边环绕花心形云纹。玉佩上老者可能是南极仙翁,鹿是他的坐骑。

玉卧鹿(图九),传世品,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卧姿,圆雕,身下一周玉片以示土地,身旁有灵芝一株,昂首,闭口,目视前方,四肢蜷曲于腹下,肌体丰满,利用玉皮巧雕珍珠盘式双角和尾后灵芝,四肢和头部有阴刻毛纹,背中部至腹底有一圆孔,可穿系。

其他还见有玉銙和玉佩上装饰的鹿纹。

唐代鹿纹玉器的特点:玉鹿头上的角多作盘形或球形凸起,有的上面还刻有灵芝纹,这是幼鹿的角形,尚未长高分叉,此角形中药界称为“珍珠盘”,它盛行于唐,延续到北宋,唐代很少有树杈形的角。鹿的身躯圆浑,腿上部的肌肉发达,雄浑大气,背至腹底有通透大穿孔,这些都极具唐代时代风格。一些玉跨和玉佩上的鹿纹,常见用密集的短阴线表现腹身和四肢上的体毛,线条整齐,和同时期的其他纹饰所使用的线刻技法相似,菱形鹿眼用四条阴线刻成,即所谓“四刀眼”,线端出眼眶,是唐宋时刻鸟兽眼常用的刻法。也有将鹿纹同唐时极富特色的花心云纹和三歧云纹搭配在一起的,我们仅凭上面的云纹便可大致确定它的年代。上面所选的人鹿纹佩出土于明墓中,我们所以把它定为唐代,理由之一是其周边的云纹具有唐代特点。

五、宋(金)元鹿纹玉器

宋和辽金两个少数民族政权大体上处于同一历史时期,辽金两朝的玉雕工匠或是掠自宋地,或是占领宋地后传承下来的,三朝玉器的工艺风格相同,器形种类和题材相似,仅有少数器形和纹饰表现的是辽金两地少数民族的生活和风俗,和宋地玉器有别。元代玉器延续宋金风格,若非科学发掘品,很难区分,因此,我们把宋金元鹿纹玉器放在一起研究。

宋元时期的鹿纹玉器存世较多,不仅有科学发掘品,还有众多的传世品,试举几例。

1962年北京师范大学墓葬出土圆雕玉鹿一件(图十),白玉质,鹿作卧形,角作灵芝形,即所谓珍珠盘,角下叶形双耳,身躯肥硕浑圆,短尾,四肢较细,收于腹下,鹿身无雕饰,抛光柔和,更显示出和田玉的温润晶莹,时代为北宋。

玉镂雕鹿龟鹤纹牌饰(图十一),1978年西安交通大学宋墓出土。牌饰椭圆形,上雕一鹤,下雕鹿和龟。鹿粗颈,身躯浑圆,腿细瘦,颈部用偏刀深挖,使肩部高凸,叶形耳,隐起的圆眼,回首凝视上方飞来的鹤,鹤双翅开展,翅羽用稀疏的粗阴线雕出,中间用一横线断开,石旁一龟,口吐灵芝形云气,周围陪衬以松竹,灵芝形云纹和团状松针纹以及鸟羽的雕法都富宋代特点。

玉镂雕鹿雁纹三角饰,1974年黑龙江绥化奥里米古城金墓出土。牌饰用变形的柞树围成三角形的边框,框内下方雕二鹿,上方雕一雁,一鹿前视,有角,另一鹿回首,无角,二鹿一雄一雌结伴而行,前后呼应,鹿身无雕饰。

玉松鹿纹心形饰(图十二),1978年陕西户县秦渡公社张良寨大队元泰定四年(1327)贺氏家族墓出土。玉饰呈扁平鸡心形,透雕松石柞树间的一对小鹿,坡上一鹿似在低首寻觅,另一鹿站立石上回首张望,二者上下呼应。鹿长头尖嘴,叶形耳,耳窝作纵向凹沟,菱形眼,细长腿,肩部以及后腿与腹交接处用偏刀深挖,松叶叶呈团形,柞树叶中心凹入如对折。

契丹、女真等少数民族,有在春秋两季举行大型围猎活动的风俗,春季到沼泽边捕捉天鹅大雁,秋季入山林围捕虎鹿野兽,称“春蒐秋弥”。两种活动内容表现在玉器上,分别叫“春水玉”和“秋山玉”。春水玉表现的是鹘鹰和天鹅之间生死搏斗的激烈场景,秋山玉的内容是虎鹿雁和山林,各种野兽共处,相安无事,气氛宁静、恬淡,仅仅表现了狩猎活动的特定环境和对象,对活动本身没作刻画,在艺术表现力上逊于前者。上面两例鹿纹玉是以松柞树和山石为背景,表现的是北方地区秋季山林的景色,属秋山玉,奥里米古城金墓出土的鹿雁纹三角形饰是科学发掘的最早的秋山玉实物。秋山玉金朝流行,至元代,元人也继承了这一风俗,所以元代玉器中也能见到这类图案。

传世的鹿纹玉器,宋朝有鹿纹椭圆形洗,镂雕松鹿纹环,片状和圆雕鹿等,金有双鹿纹提携,鹿纹带穿,元代有鹿纹和鹿鹤纹帽顶等(图十三)。

考查宋金元出土和传世的鹿纹玉器,可总结出以下特点:

数量骤增,品种多样。圆雕鹿纹玉少,大量的是装饰在它种器物上的鹿纹,如玉器皿,佩器、镶嵌件、带跨、帽顶等,帽顶富有元代特色。

宋元时的鹿纹,鹿的头部瘦长,眼形有环形、椭圆形、三角形、菱形等,三角形和菱形眼分别由三刀和四刀刻成,称“三刀眼”和“四刀眼”,线条挺直,但不规整,线端往往出眼眶。头上角有盘形和树杈形两种,前者是仿唐角形,时代偏早,如北京师范大学出土的北宋白玉卧鹿,后者时代偏晚,流行于金元。鹿身躯肥硕,腿与腹、颈与肩的交接处多用深重的偏刀断开,像一道沟槽,以显示腿上部的肌肉,腿细长,弯曲度小,在有些鹿的脖颈、胸腹和腿的边缘刻短阴线,表示轮廓或上面的体毛,线条粗疏,无唐时整齐。

宋元鹿纹题材玉器中的鹿大多体形高大,雄浑健壮,似马鹿或麇鹿。鹿的造型准确,符合解剖比例关系。片形鹿纹玉多是两鹿,雌雄结伴,一前一后,顾盼有情,表情生动自然,加上松柞树和山石背景,极富山林野趣,给人以真实和亲切的感觉。

装饰在玉佩、带銙、帽顶等玉器上的鹿纹常和雁、鹤、虎、龟等结合,周围陪衬松祚树、竹子、灵芝或山石,有的组成吉祥图案,有的是表现草原民族风俗的秋山图。在秋山题材的玉器上,常见巧用玉的红黄色皮壳琢出柞树枯萎的黄叶,来营造“秋景”的氛围。

宋代玉工在继承前代镂雕工艺的基础上,创造出多层镂雕新技法。这种镂雕有表层和里层,有前景和后景,器体较厚,花纹深致丰满,立体感强,所表现的内容更加丰富。这种技法的玉器中更有仿绘画的,它把纸絹画的画意和构图挪到玉器上,变平面为立体,雕琢出有立体感的图画玉器,乾隆帝称之为“玉图画”,前举宋镂雕鹿龟鹤纹牌饰和元松鹿纹心形饰就是采用这种雕法。元鹿纹心形饰,表现主题是二鹿,处于表层,松祚树和山石是衬景,作深层次镂雕,表层和里层之间过渡和枝梗的穿插出入都自然流畅,分层不明显,浑然一体,整器给人以悬塑样的立体感,是一件极成功的图画玉器。

元代的鹿纹玉器延续的是宋金的风格,两者之间无大的区别。杨伯达先生在论述元代玉器的时代风格时曾这样说:“元代继承宋、辽、金玉器形神兼备的风格而略有小变,其做工渐趋粗犷,不拘小节。”其具体表现是:器物上大多留有明显的钻琢痕迹,尤其是背面,钻痕和琢痕不加修磨,后期修整欠功夫;刻阴线常用宽而深的刀法,用在动物的脖颈和四肢处,给人以颈断头掉的感觉,用在植物的花叶上,花瓣凸凹有致,叶片如折合,枝叶翻卷自然,虽显粗放却神韵十足。

六、明代鹿纹玉器

明代因市场需求大增,促进了玉雕业的发展,宫廷和民间玉作都琢制大量精美的玉器,明代开启了我国玉器发展史的高峰期。明清两朝玉器的风格较前发生了变化,“已离开宋、元形神兼备的艺术轨道,回复到商品化、陈设化、装饰化、文玩化方向”,“返归于工艺美术的途径,其时代烙印十分清晰”。为满足社会不同阶层的需要,玉工们制作大量风格迥异的玉器。若从大的方面论,其艺术表现形式不外两个,一个是拟古主义的仿古玉,一个是世俗主义的时作玉。

明代雕琢了较多的鹿纹玉器,器形品种有圆雕的摆件、佩坠和装饰在其他器物上的立体鹿形附饰,也有装饰在带跨、佩饰、花片等片形玉器上的鹿纹,风格有仿古的,也有时兴的。下面几件是明中晚期较为常见片状透雕鹿纹玉饰。

明松鹿纹玉带銙一套,20块,计三台1(1扁方2辅弼),圆桃6,辅弼2,口尾2,排方7,江西南昌郊区蛟桥公社明宁藩家族墓出土,时代约为明中期。20块銙中除四辅弼为单一松树纹外,其余均以松鹿为主题纹饰,属仿古题材,做工较精细。6圆桃雕单鹿,其余雕双鹿,双鹿作雌雄结伴,相顾相恋在山峦松林间,辅以小鸟、竹枝、蕉叶、梅朵等。花纹采用双层透雕工艺,有表层里层之分,表层是双鹿和山林,里层是松树和其他植物向下延伸的枝梗。鹿,长头,尖唇,双角或单角,梭形眼,弓背,细腿,颈及腿腹相交处用重刀,做出颈和腿腹部的轮廓,蕉叶和竹叶叶面打洼,松叶作平面摆开,以交叉的阴线作针叶,无凹凸,鹿身也少起伏变化。

明松鹿纹玉嵌片(图十四),上海卢湾区打浦桥明嘉靖年间顾氏家族墓出土,原是银鎏金霞帔坠上的嵌玉。玉片椭圆形,上半部为一针叶松,枝叶繁茂,松下刻一鹿,作驻足回首状,树杈形双角,长唇,阴线刻三角形“三刀眼”,弓背,四细腿弯曲,足下以山石为地。作双层透雕,花纹绝大部分都在表层,里层仅有少许松树的枝梗,画面舒朗。

明群鹿纹玉带銙(图十五),传世品。长方形,双层透雕,共雕七鹿,上三下四分为两排,中以灵芝和蔓草纹相隔,做工粗糙。上排三鹿,一牡二牝,同向而行。鹿首,大耳,尖唇,阴刻菱形眼,牡鹿三叉形双角。鹿身,弓背,凹腹,细腿,背及颈前部用并列短阴线表示肤毛,又用并列短阴线和圆弧线施在颈、腹和腿相交处,做出各部分的轮廓,用阴刻“二”字纹表示鹿身的斑纹。上边框饰灵芝形朵云纹。鹿纹下层是由“喜”字变形而成的朵云纹。下排四鹿体型较小,或立或卧,与上排姿势有别,但雕法相同。鹿下底纹似是灵芝的枝梗变形而成。

以上述鹿纹玉为例,可对明代鹿纹玉器的特点略作分析。

明代鹿纹玉器的工艺特点:从存世的明代鹿纹玉看似可分精粗两路,上举的松鹿纹玉带銙一套属精细的,群鹿纹玉跨属粗简的,两者都是仿宋元题材,但和宋元时的鹿纹玉相比却大为逊色。宋金时的鹿纹,也包括一些元代的,可用形神兼备气韵生动八个字来概括。明代早期的鹿纹延续了宋元时的一些风格特点,尚能表现出对象的神态和韵味。从明代中期开始,玉器商品化加剧,社会需求大增,以前费时难做的多层次镂雕此时已不适宜,于是,一种简易便捷的、程式化的双层镂雕工艺开始流行,并且被大量应用到片状透雕玉器上。具体做法是,先预留出主题花纹的位置,然后沿花纹的邊缘均匀下挖降低,再在已降低的地子上透雕卷云、花叶枝梗、城垛、窗棂等纹,形成上下区分明显的两层纹饰,称“花上压花”。有学者又根据底纹的疏密把它分成疏简型和密集型两种。疏简型是指双层透雕的底层纹饰较为疏散,并且和上层纹饰交错相连,上举的松鹿纹玉嵌片即属此型。密集型是由底纹与上层主纹组成,但底纹缜密,与上层纹饰呈两重分布,并且程式化。上下层纹饰在内容上有的有某种联系,有的则没有。稀疏型出现的时间较早,密集型则盛行于明代晚期。用这种工艺雕出的鹿纹,表层趋于平面化,鹿的头部器官和身体各部位起伏不显著,无骨骼感和肌肉感,瘦长赢弱,无生气和活力,精细的有形无神,粗简的形神皆失。

明代中晚期镂雕鹿纹的特点:明代中晚期以装饰在玉銙、佩饰等片状玉上的鹿纹较多见。鹿头,多是长腮尖唇,宋金时的宽腮齐唇不见了,鹿角由唐宋时的灵芝形全都变成枝杈形,鹿耳长大,似兔耳,鹿头各部位起伏不明显,无骨骼感。鹿身,脊背多拱起,有的下腹又上凹,头和颈、腿和腹的相交处,有的仍沿用宋元时雕法,用重刀断开,有的则改用并列短阴线或圆弧线,身较平,有的在鹿身的边沿处直接下挖,有的下挖后对边沿稍作斜磨,鹿身和边框基本在一个平面上,缺乏立体感,身上分别有用“二”字、“水”字和“米”字等阴线作装饰的,线条粗糙。鹿腿较短,多弯曲,无力。

七、清代鹿纹玉器

清代是我国玉器发展史的高峰期,清中期又处在峰巅的位置,这时玉器制作不仅数量大,品种繁多,工艺上也精细入微。清代玉器器形规整,线条圆润,琢磨精细,抛光适度,其精致细腻程度超过以往任何时期。清玉中有民作玉,民作玉中也有相对粗劣的,但它的普遍水平要高于明代,这是时代风格所决定的。下面两件圆雕玉鹿是民间玉作的普通作品。

双鹿形玉坠饰(图十六),传世品,利用天然玉籽之形雕牡牝二鹿,两鹿反向伏卧成团形,鹿身留有籽玉的黄色皮壳。鹿头圆浑,面无起伏,双耳起突,耳窝打洼,耳变形,似有飘拂感,阴线刻橄榄形眼,两端带眼梢,鼻孔是凹入的圆坑,牡鹿枝杈样双角,口中衔荷叶,牝鹿口衔灵芝。鹿身阴线刻“米”字纹,腿蜷缩于腹下。

鹿形摆件(图十七),鹿作立体卧姿。鹿头,短腮圆唇,起突圆眼,叶形耳,深挖耳窝,粗大的枝杈形双角,末端连为一体。颈过粗失真,无肩的刻划。背脊上的毛用并列的短斜阴线表示,身上斑纹用松树针叶纹代替。颈、腹和腿相交处向下稍作斜挖,四肢收于腹下。鹿通体被染成着赭黄色。

因玉料珍贵,清代玉工在构思器形时颇费匠心,常能根据玉料的形状作巧妙设计,做到最少干预,最大限度利用玉料,因材施艺。上例双鹿纹坠饰的原材是河产籽玉,玉工为了获取成品的最大体量,把两鹿设计成首尾倒置的团形,只需稍加琢磨,鹿的形状就显现出来。

圆身玉鹿均采用写实手法,比较注重比例、结构、起伏以及细部刻划,线条圆润,元明时流行的大刀阔斧刻法和宽粗峻棱的线条已不见。上两例中鹿的造型较为写实,鹿耳和角的雕琢极精细,鹿耳用起突加打洼的雕法,鹿角用高浮雕法,有真实感。鹿身雕刻较差,毛病是肥圆发肉,无应有的凹凸起伏。鹿形摆件颈肩部失真。

清人对玉光色的追求是“温润”,要求玉表光泽既不刺目,又不晦暗,像脂肪般的温和润泽。明时一些玉器上呈现的玻璃般的光泽,此时已少见。上两例玉器表面就是油脂般光泽。清代玉器盛行仿古做伪,若仿古玉,就需改变玉表皮的颜色,前例玉卧鹿摆件表皮的赭黄色是玉工染上去的,采用的可能是油炸的方法,似在仿宋玉的赭色沁。

清代鹿纹玉绝大多数雕琢精细,比起明晚期的粗制滥造失形缺神已有较大进步,但还远未达到宋金时的水平,大多数鹿纹仍是有形无神。鹿纹玉是仿生形玉器,神韵是其最重要的看点,有无神韵也是作品成败的关键。神韵是内在的、抽象的,需要通过外在的形表现出来,这就要求鹿的形体要准确,各部位比例结构合理,符合解剖学,特别是一些复杂部位,如鹿的头,颈和肩、腿和腹相交处,腿的关节处,要作合理的、有时是夸张的凹凸起伏表现,使之有骨骼感和肌肉感,要知道骨骼和肌肉是最能表现动感和力量的。明清玉工多做不到这些,他们在对造型的把握,重点部位的刻划和线条的运用上均欠功夫,他们砣下的鹿纹多了些圈养鹿的温顺,少了些山林鹿的野趣,与宋金时相比,其间艺术格调的雅和俗,品味的高下区别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