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蟾对全真道南宗的贡献
   来源:神州民俗·上半月     2017年11月13日 13:20

叶显恩

白玉蟾(1134—1229年),本名葛长庚,生于海南琼山县五原都显屋村(今海口市石山镇典读村),父亡后母改嫁白氏①,故改名白玉蟾。字如晦、紫清、白叟,号海琼子、海南翁、武夷散人、神霄散吏。自幼聪慧超群,博览群书,心通三教,学贯九流,圆融于胸,运用自如。他擅长诗词书画,被誉为诗书画三绝。对两宋之际兴起的全真道(道教主流教派)南宗贡献至伟,让本属不同教派的南宗内丹学与神霄派的雷法融为一体变得合理化、系统化,被认为是内丹雷法的掌门人,是全真道南宗的实际创建者。

琼山深厚的文化底蕴

自秦汉至唐代,临高语系人(临高语族群)聚居在海南南渡江以西的地域,即约相当于今的琼山、澄迈、临高和儋州一带,并在环岛其它地方与黎族人杂居。而琼山处于海南岛北部,是大陆与海南岛往来的必经之地,自汉代建立珠崖郡以来,一直是海南岛政治文化的中心。州郡治所的所在地羊山地区(北至海口、府城南郊,东至南渡江,南至东山、新坡二镇北部,西至澄迈县境,总面积约500平方公里)也是临高语系人活动的核心地带。

此地得风气之先,并引领海南文化潮流。从汉至宋悠悠千载,琼山(即南渡江西岸)已具有相当深厚的文化底蕴。

据《汉书》记载,当地“民皆服布,如单被,穿中央为贯头。男子耕农,种禾稻苎麻,女子桑蚕织绩”,农耕文明已经相当发达。而当地用棉花线织造的汉代广幅布(见《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唐代斑布(见《新唐书》卷43“地理志”上)都是上交朝廷的贡品,由此可证当地的纺织技术也相当高超。关于手工技艺方面,我们从零碎的文献记载中,可以初步看出端倪。据房千里在他的《投荒杂录》中记载,琼州郡守韦公幹贪黩成性,掠夺良家子为臧获,蓄藏有四百个奴隶开设手工作坊,大半奴隶被驱使从事手工业劳动。“有织花缣文纱者、有伸角为器者、有镕锻金银者、有攻珍木为什具者”,还设有监工头,负责“日考月课”,还派人到沿海各地砍伐坚韧的珍奇良木用以造船,以及制造精良的木具。曾制造两艘大舟从事海上贸易。这些手工艺者,分别从事纺织、角器、五金、木具以及舟船制造,手工织造工艺和造船技术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

唐宋或仕宦或贬谪前来海南的名臣文士,使临高语系人首先受到中原文化的滋润。唐代之前,海南教化未开。正如明人钟芳所说“自唐以前,学校之政未立,造士之方多阙”,唐初贞观年间,王义方贬任吉安(临高人聚居地,今儋州市)丞,他召诸首领、集生徒、传授儒家经典,并“行释奠(祭孔)之礼,清歌吹籥,登降有序,人人悦顺”。这是文献记载的首次海南传播中原文化之举,临高人从此开始接受中原文化的洗礼和滋润。

唐代被贬谪到海南岛的唐朝官员为数相当可观,据唐玲玲教授的统计,有王敬晖、杨炎、李德裕、韦执宜等60多人。宋代的谪官逐客就更多了。他们传授儒经、广施教化、言传身教,得益最大的是临高语系人,因为这些人居住和活动的地域主要都是临高人聚居地,其留下的诗文所描写的也是临高语系人的生活情态。据王俞春、王玉忠先生的研究,单琼山羊山地区,唐代有宰相韦执谊等三位官员被贬谪而落籍于此,宋代迁居的官员也有11位(详见伍尚光、王俞春主编《海南先民研究》,187—192页,辽宁民族出版社,2002年12月出版)。值得注意的是,南宋副宰相李光谪居儋州,与来琼道士潘静素、斐道人、灵真道人等来往密切,倾谈经史禅悦、道家养生,以诗酒琴棋为乐(见李光《庄简集》)。由此可见,道教在宋代已经流行,并且在当地发生了影响。

由此可见,琼山文化的文化底蕴是相当深厚的,与中原文化的交流也是相当密切的。在这种文化氛围里,全真道南宗五祖之一的白玉蟾诞生于此,并对全真道进行一系列的改革,对全真道产生深远影响也不足为奇了。

创建全真道南宗

全真道于宋元间兴起,也称全真教和全真派,是世界道教的主流宗派,被天下奉为“太上玄门正宗”,开宗于王重阳。以“三教合一”、“全精、全气、全神”和“苦己利人”为宗旨,并逐渐包容合了太一道、真大道和金丹南宗,开启了道教浓墨重彩的新篇章。

宋元之际,是道教内丹学(道术)最为兴盛的时期。其间诸说蜂起,丹学辈出,对内丹的理论及诀法大加阐发宏扬,并形成了以南北二宗为主体的内丹派。在南方,张伯端(983—1082年)首创的教派提出内丹学说,以修炼内丹为主,主张修炼精气神。后世称之为全真道南宗,以区别于北宗的全真道。南宗以张伯端为祖师,由张伯端传石泰,而薛道光,而陈楠,四传而至白玉蟾,被称为南宗五祖。

五祖之中,自陈楠、白玉蟾开始,不仅精通丹法,而且兼传神霄派雷法。白玉蟾顺应时代的潮流与社会的需要,大力倡导教派之间的对话,促进南宗内丹与神霄派雷法的体用合一,构建自己的思想体系。

白玉蟾怀着对道教的炽烈追求和对社会、对民众关怀相结合的济世热情,对全真道南宗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基于全真道南宗基本上是秘密传播,且师徒单传,徒众甚寡,而且又无祖山、宫观,难以凝聚徒众,形成群众性的宗教社团的状况,白玉蟾首先冲破单传弟子的藩篱,占山结庐,广收门徒,开坛立宗,普传道法,四方学者闻风前来,“从者二百”。(见《翠麓夜饮序》)他所收的弟子,从我们看到的文献上,留下姓名的有:彭耜、留元长、陈守默、詹继瑞、赵汝渠、叶古熙、周希清、胡世简、罗致大、洪知常、陈知白、庄致柔、王启道等。再传弟子有赵牧夫、谢显道、萧廷芝、林伯谦、李道纯等。徒众日甚,气象一新,非昔日可比。

不仅如此,他还参照汉代张陵“二十四治”法中“师家曰治,民家曰靖”的组织法。取其“靖”字作为修道传教据点的名称,也是拥有一定地域范围的组织单位。据白玉蟾嫡传弟子彭耜对其弟子林伯谦说:“尔祖师(指白玉蟾) 所治碧芝靖,予(指彭耜自己)今所治鹤林靖,尔(指林伯谦)今所治紫光靖。大凡奉法之士,其所以立香火之地,不可不奏请靖额也,如汉天师二十四治矣” (《海琼白真人语录》卷二)。具备了教团组织的条件,标志着全真道教派组织的形成,从而扩大了它在民间的影响,有力地推动了全真道南宗的发展。学术界称他为全真道南宗的实际创建者,可谓是实至名归,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白玉蟾的道教思想与海南文化

道教虽有“利人利己”的传统观念,但主要以“个人修炼”、“成仙得道”为主要目标。但作为全真道南宗的重要人物,白玉蟾却以“出世”的精神,从事“入世”的事业。

白玉蟾自幼就有气吞六合、怀纳百川的胸襟和度量。十二岁应试琼山童子科时,主考官命赋“织机”诗。他即应声曰:

大专山河作织机,百花为锦柳如丝;

虚空白处作一匹,日月双棱天外飞。

他在《少年游》一诗中也抒发了同样的情怀。他写道:

寸心铁石壮,一面冰霜寒。落笔鬼神哭,出言风雨翻。

气呵泰山倒,眼吸沧海干。怒立大鹏背,醉冲九虎关。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散发抱素月,天人咸仰视。

然而,白玉蟾生活的时代背景,正值辽金步步进逼,赵宋政权偏安江南苟延残喘的动荡年代。白玉蟾虽然是道教中人,却心怀天下,为朝廷腐败和社会凋敝的状况而忧虑。他将道教修炼金丹成仙的丹学(利己)与神霄派雷法(利他)结合,力主走向社会,运用雷法、丹道的威力“佐国救民”,是将南宗丹法宏扬于世并健全南宗门派的关键人物。在我看来,这是他从事道教修行最光辉最值得肯定的一面。

但他的思想是充满矛盾的。一方面想脱离凡俗、成仙入圣;一方面又难舍济世救国的情怀。他吟道:

不把双眸看俗人,五湖四海一空身;

洞天深处无人到,溪上桃花几度春。

多么超然脱俗的出世形象啊!但有时又露出忧国忧民的入世情感。请看:

三分天下二分亡,犹把山川寸寸量;

纵使一丘添一亩,也应不似旧封疆。

诗中对赵宋政权偏安江南,置收复河山大业于不顾,反而一味丈量土地搜括民膏的行径,表达了他的愤怒和忧心。他甚至于嘉定15年(1222年)赴杭州伏阙进言,痛陈民谟。因臣僚的阻挠不能上达,忧愁难排,借酒浇愁,曾以醉酒为名被拘留一宿。在这之前,他曾接受朝廷所降御香于洪州玉隆宫、九宫山瑞庆宫主国醮,而现在臣僚竟然上书朝廷诬称他“以左道惑众”,从此他对政权失望至极,转而全身心投入收徒传道和济度民众的活动之中。

白玉蟾对道教文化的贡献,标志着海南文化由他启航并传播于南宋山川大地,对海南文化的成长和繁盛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并且奠下了海南人的精神风貌。白玉蟾给海南人留下最重要的文化遗产是:海量的情怀和救国济民的精神。正是拥有这种情怀与精神,海南文化在明代孕育出了“有明一代文臣之宗”的海瑞,成为五百年来中国清官的楷模。佐国救民、刚直不阿、清廉耿介……由白玉蟾到丘濬,我们从古代海南的著名人物身上,看到海南人共同的精神境界:海量的情怀。2011年香港全球海南商人大会上,一致通过《海商宣言》,确定以“海量的情怀”作为海南商人的精神境界,并以海商作为海南商人的专称(已经登记注册)。

末了,应当指出的是:尽管白玉蟾以天地为棺、云游四海,但从未忘情故乡。正如卢国龙先生所说,他是一位“浊世佳公子,蟾宫谪仙人”,既是天上的神仙,又是活生生的世俗人。他在《华阳吟了》一诗中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