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信札的书卷之美
   来源: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17年10月31日 12:57

李念

摘 要:作为旧时的沟通载体,信札往往表现出自谦而敬人的一面,信里行间对字意的拘泥讲究,也将主人的学养和情怀一并寄托。信笔书就的一尺函丈,看似没有字意那么繁冗的讲求,但游于其间的书卷气却悄然而至。

关键词:信札;书卷气;书法;审美愉悦

一、信札之美,词翰双绝

信札,也称手札、书简或尺牍,以纸质的形式往来于世间,作交流之便,同时也是书法中常用到的一种形式,因其精致、便携而盛行。而文本所论及的“书卷之美”,实为“书卷气之美”。《现代汉语词典》里解释说:“书卷气指说话、作文、写字、画画等方面表现出的读书人的风格。”此种风格一贯潜藏在书家的意识里,随着作品的诞生而酝酿开来。当观者欣赏作品时,方能体会到这一点一画、一字一句中蕴含的美感。这便是大众在捕捉美感上的通识,正如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人尚态,清人尚志,这其中的“韵”“法”“意”“态”“志”本身就是一种美,是各朝各代所共识的、能代表那个时代的美的符号。在审美活动中,人们可以通过诸如“韵”“法”“意”“态”“志”等美感符号去识别美,同理,若要论及书卷美。也需在历代信札中去捕捉属于书卷美的符号、风格。刘正成先生在其《中国书法的文人与非文人化倾向》中这样论述:“所谓书卷气,是指文人书写、书法家书写时所留下的审美特征。”而从书法这一门类来说,要让作品带给观赏者全方位地审美愉悦,仅纸面上的笔墨舞动是不足以形成的。“没有艺术表现力,书法就是一段实用的文稿,不足以言艺术,但仅仅有艺术表现,却没有文史功能,却使书法成为单纯的艺术竞技而丧失了本应有的人文精神内容。”由此可见,具有学养的表述,立意深远的文辞是谈及书卷美首当其冲的条件。

二、词之清丽,雅逸十足

信札作为交流之用的一种文体,文字本应更具理性,娓娓读来却不尽如此。历代出彩的手札,从文字上看,几乎抛弃了叙述的平直和繁冗,转而变得委婉、简练,颇具情怀。被尊崇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便是如此,文辞清新,字字珠玑。

此帖描述了永和九年,王羲之、王献之、谢安、孙绰等四十二名士在会稽山阴兰亭雅集一事。众名士列坐于溪水两侧,任酒觞在溪中漂流,觞停于谁人面前,此人或赋诗一首,或罚酒三杯。最终集结,由王羲之写此雅集之序,便也成就了这“天下第一行书”的美誉。“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叙中有情,情中寓理,自然之景,雅逸之气,皆扑面而来,任其谈玄论道,放浪形骸。可被贬谪黄州时的苏轼,心境就截然不同了。与同伴泛舟江上,举杯相邀,小舟在漫无边际的江上飘荡,却不知道停在哪里。有“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怅惘,也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哀叹。而一转念,初心不变。“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苏轼即以江水、明月为喻,提出“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认识。如果从事物变化角度看,则事物和人类都是无穷无尽的,不必羡慕江水、明月和天地,自然就不必“哀吾生之须臾”了。这表现了苏轼豁达的人生观。因此,他在身处逆境中也能保持豁达、超脱、乐观和随缘自适的精神状态,并能从人生无常的惆怅中解脱出来,理性地对待生活。作者并不着意写景,而是以阐明哲理、发表议论为主,借题发挥。借景立论的独特风貌贯串于字里行间,诗情画意,又渗透玄理。如若没有一定的学养,就难以做到,就像黄庭坚所说“士大夫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其实,笔下功夫和文辞是异曲同工的,除了具备基本的学养之外,仍需要长期的临池学书,方才可能在字面中留下更多有意味的形式,让观者回味无穷。而我们想要从美学本质上对信札的书卷之美有更深刻的认识时,还需回归信札的本身之中去研读。

三、翰之传情,道尽生平

信札的随性、率真,或许正是书家们爱好以此来抒情达意的原因。生笺小字,说尽平生意。当我们回归作品时,更深层次地了解书家的风格、书写习惯、当时的书写状态及人生境遇后,或许也能从他们的手札中,体会到笔墨之外的“平生意”。

王羲之(303-361),字逸少,东晋书法家。他出身于两晋的名门望族,幼承庭训。早年书从卫夫人,楷书取自钟繇,草书师法张芝。其作品最为明显的特征便是用笔细腻,变换无穷。把早先更注重实用性的书写变为一种更趋于情致,更富于意味的美的形式,更讲究文雅意趣的境界。这标志着当时书家不仅发现了书法美,而且善于表现书法美。

王羲之所流传下来的书迹多为短札,《快雪时晴帖》就是其一。这是王羲之寫给“山阴张候”的信,雪后初晴,向朋友问候安好。此帖在行笔过程中时楷时行,时快时慢,起伏跌宕,颇显韵律。用笔以圆笔为主,收起锋芒之后,故而更显浑厚古拙。通篇结体端正匀实,亦不失笔画之牵连,依旧疏密有致。行文整齐而不呆滞,稳健而不乏动感。倚侧之美、朴拙之美、王羲之《快雪时晴帖》韵律的美,给观者以愉悦,细读又可见其快然畅达的心境,与朋友之间的闲谈问候,信手书来,无不美好。

同样是信札,《十七帖》作为王羲之的草书代表作,其意味似乎更具感染力了。此帖是在永和三年到升平五年间写给友人周扶的一组书信,记载了这14年间,王羲之跟其友周扶之间对于所见所闻的探讨、生活琐事的感言及人生体会的倾吐。如此具细的心路历程,对此帖书风的影响也是不可小觑的。《十七帖》不同于一般草书的狂怪,反透露出中正平和之象。细察其用笔,多以圆笔为主,寓方于圆,外显沉稳、厚重,内张强劲骨力。全帖章法规整,行次分明,顾盼倚侧之意依然清晰明了,字字独立却势气连贯,“状若断还连,势如斜而反直”,草书之中的妙品之说,实至名归。

颜真卿,(709-785),字清臣,清代书法家。但凡提到颜真卿,不得不说的是其肝胆忠诚、孝悌为先的高尚品质。正如清代刘熙载所说:“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颜真卿就是这样一位心手如一的书家,而《争座位帖》就是这样一部书为心迹的作品。《争座位帖》也称《论座帖》,《与郭仆射书》是唐广德二年,颜真卿写给定襄王郭英乂的书信手稿。行文内容因朝廷座次问题而展开,书信内容直言指摘郭英乂讨好宦官鱼朝恩,而将其座次排于尚书之前。为此,颜真卿不畏强权,奋笔疾书。观其书,诸字大小各异,形态万千,错落有致,倚侧而生。富于变化,亦不失秩,自然流畅,亦不显繁冗,鲜有转笔之处,方显朴茂、厚重。通篇观之,可见行文之流畅,足以见其书写时,情绪上的跌宕、愤慨以及正义直言。如米芾所说:“字字意相连属飞动, 诡形异状, 得于意外, 世颜行书第一书也。”三大行书里的《祭侄文稿》也是颜真卿的珍贵墨迹之一,其中记录了其侄子季明在安史之乱中被敌人杀害一事。颜真卿当时极度悲愤,无法平息的心境在作品中处处显现,但这并不影响其行文,反倒因为情感的真挚,而使文字更具自然、畅达。无论是圆转遒劲的篆籀笔法,还是行文中多处出现的渴笔,均可使人强烈地感受到他感情的起伏和渲泄。所以,在颜真卿《祭侄文稿》后人谈到颜真卿的书法时,都绕不开其广为赞誉的人格。相信这也是形成其书卷气的一个缘由。为人的真、行事之善,遂成就了书作之美、品德之美。正如宋代欧阳修在《六一题跋》卷七云:“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愈可爱也。”

而在近代文人的信札中,兼具文辞书翰的佳品也层出不穷。沙孟海之札朴秀兼全,吴昌硕之札健笔如刀,沈尹默之札清秀隽朗,何绍基之札古劲遒厚。每每读完书札,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情景交融,物我统一,在移情的作用下,实现了从物到意象的转变。书家将他们的经历通过信札书写出来,同样也通过信札,将这种种的感受传递给我们。这样的信札是带着独特的书卷气而来的,承载着它自身的经历,好像来给我们诉说某个故事一般。

如今的网络时代,信札之物许是不再多见了,可在艺术领域,在人们的精神层面,它依旧陶冶着我们的生活,算是人们对古老情怀的惦念。几张薄薄的信纸远比冷冰冰的荧屏字幕来得厚重,让人们想起了远在他乡的人,以及与之产生的美好回忆。而笔者常将所见所感书于纸面,或是古今诗句,俗语谚语。趣味生动的词句,蕴含哲理的信条,如若正应景,便是最适合不过的言辞了,再从左至右,楷行自如,不受拘束,自然成之。情感细腻处,字略紧,态愈收。若是情至浓稠,字距增大,疏朗开张。总归,书为心迹,皆可。

本篇小文,笔者之所以论书卷之美,也是希望通过信札这一载体,让我们明确,书卷气的形成需要我们注重自身学养,提高个人道德、情操,还需多了解美学知识,提高对作品的审美能力,对雅俗的鉴别能力,从美学本质上认识到“书卷气”,抓住其审美本质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学书者临池不辍的精神。

参考文献:

[1]张雷.王羲之部分书法作品浅览[J],中国书法,2003,(11).

[2]周松林.美学艺术[M].吉林:吉林摄影出版社,2009.

作者单位:

西华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