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中
小时候，家乡皮影戏流行，特别是农闲的季节和冬仨月，村村都邀请皮影戏团唱会影，庆祝丰收后的喜悦，还有农户宿愿、还愿，村子里经常唱院影。笔者特别喜欢看驴皮影，常常十天半个月的晚上都追着看。就像现在看电视连续剧一样，一定把一部影卷看到完，看个水落石出，才罢休。皮影中的优美唱腔，悦耳的四弦，清脆的锣鼓，有板有眼；生、旦、净、丑的头查，雕刻的纤细精致，侧面的脸谱与服饰，惟妙惟肖。
驴皮影和其它戏曲一样，有坐、念、唱、白。一般都是七言和五言的唱腔，分上下句，每句押韵，与律诗中的平仄差不多。虽然不像律诗那样相粘、对仗，但和古体诗及古风相仿。七言的唱段较多，五言的唱段较少，五言的叫“硬唱”，一般不甩腔拉调。还有一种唱腔叫“三赶七”，起调从三个字开始，然后是四个字、五个字、六个字，一直唱到七个字为一段，分上下句，句子基本对仗，上句尾字是仄声，下句尾字是平声，合辙押韵。
说是看皮影戏，倒不如说听皮影戏，观众站在皮影戏台下，仔细倾听皮影人物的唱腔、道白及对话，就会了解皮影戏的内容，事件的起因、经过及结果。皮影戏中的忠臣、孝子、善良人物，看后使人同情和爱戴；奸佞、悖逆、凶恶人物，看后使人愤慨和憎恶。演皮影戏，也能达到启发人、鼓舞人、教育人的目的。
请欣赏皮影《将相和》中廉颇和于卿的一场“三赶七”唱段。
廉颇：哦——哦，嗷！
（唱）听到此，吃一惊，
齐国来伐，秦国出兵，
将相不和睦，敌人竟来攻，
因我一人之错，致使国家不宁，
想到此间心后悔，浑身热汗似蒸笼。
于卿：（唱）再听我，说分明，
和睦为上，势在必行，
内部不和好，敌人乘隙攻，
如能互相忍让，团结力量就增，
赵国上下齐和好，文忠武勇定太平。
廉颇：（唱）我廉颇，真无能，
以己之腹，度人之胸，
自己心狭小，大事未看清，
只顾个人私怨，未见国难重重，
不但妨碍国家事，愧对黎民与主公。
于卿：（唱）老将军，居府中，
丞相抱病，未上朝廷，
齐秦联烽起，敌兵来夹攻，
大王心中忧虑，文武俱各担惊，
黎民百姓心慌乱，群龙无首乱哄哄。
廉颇：（唱）听到此，愧心中，
言称保国，守居家厅，
疆土不能保，社稷将要倾，
愧见赵王我主，何颜再见列宗，
跺足捶胸心后悔，不如自刎了此生。
（白）是——是——也罢！[拔剑欲自刎]
于卿：（白）且慢！[上前拦住]
（唱）说且慢，暂消停，
你今一死，更为不忠，
无人理朝政，何人统大兵，
切莫一误再误，别怀义气之争，
将军素有爱国志，国事为重怎轻生。
廉颇：（唱）心着窄，无计行，
赵国无救，我等无能，
今日心慌乱，吾将弄不清，
如何尽忠报国，怎对朝中主公，
廉颇心中真惭愧，大夫快快指分明。
于卿：（唱）老将军，请您听，
方才我到，丞相府中，
他不记私恨，大量又宽宏，
愿与将军和好，要来府上赔情，
他说将相能和好，抵御外敌反掌中。
廉颇：（唱）蔺丞相，量宽宏，
一心为国，亮节高风。
此事因我起，怎叫他赔情，
待我坦胸露背，去到丞相府中，
身负荆杖去请罪，愿受责罚去赔情。
皮影戏《乾天剑》有一出演唱的是恶棍强抢民女的故事。恶少乔福，绰号“荞麦芽”，其父乔步清是奸相沈恒威的爪牙。乔福横行乡里，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一次郊游，乔福看见兽医程有义的女儿程玉清，长得美貌，要强纳为妾。程家父女大惧，正愁没有办法时，恰好公子曹保送母亲去镇西侯曹克让的任上，曹老夫人的丫鬟水露主动要求替婚，救出程家父女。洞房花烛之夜，乔福一揭盖头，见不是程女，从墙上抽出宝剑要杀水露，水露力大会武，夺过宝剑。乔福连喊“不好！有刺客！”（接下来是一段三赶七唱）：
“魂吓掉，颤一团，
剑被夺去，跑出门栏，
乱喊有刺客，家奴共丫鬟，
快快来此救命，刺客追在后边，
连说不好跑不动，人头滚落地平川。
（水露将乔福的脑袋砍下来）”
众奴仆，与丫鬟，
一起乱嚷，乱子成山，
家奴和打手，一哄齐上前，
大家各执兵刃，来拿刺客当先，
府中人等约二百，围截水露院中间。
小水露，握龙泉，
左杀右挡，不能周全，
浑身力气尽，勇猛半时间，
宝剑被人打落，累得手脚发酸，
兵器架在脖子上，挠钩曳倒地平川。
众家奴，用绳栓。
来了头目，管家乔元。
吩咐把刺客，暂且绑一边，
待我禀知太太，然后押送当官。
拷问口供好问斩，何人主使胆包天。
……
这一段“三赶七”的唱腔，将丫鬟水露杀死恶棍乔福，被乔府家奴群起攻之的落难情节，描绘得清清楚楚，淋漓尽致。
笔者还记得皮影戏《二度梅》（也叫《陈杏元出塞》）中陈日高的一段“三赶七”唱腔：
“吾名叫，陈日高，
少登科甲，扶保唐朝，
范阳节度使，天下美名标，
只因豺狼当道，故此红尘弃抛，
削发为僧二十载，寿安寺里木鱼敲……
短短的一段唱腔，抑扬顿挫，节奏分明，将皮影戏中的人物身世合盘托出，观者听后非常明白。
如今，农村已经普及了电视，连电影都很少放映了，曾经非常受老百姓欢迎的、古老的民间戏曲——驴皮影，几乎绝迹。可就在上世纪，河北省的唐山、秦皇岛、承德地区及周边的辽宁一带，它还是百姓们最喜爱的情景艺术哩，那可是风靡了中国多半个世纪。
